即使是戴着冰冷的手铐接受各色目光的洗礼,王子文也一直是淡定从容的。今天是王子文脱逃的第二十年零十天,这七千多个日日夜夜里,王子文想过许多结局,哪怕臭在深山里,与孤寂的山风作伴,他的灵魂也没有颤抖过。唯一让王子文胆寒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曾经,在江湖上闯荡许久的“王总”自认为阅人无数,跟他王子文打过交道的人就没有不吃亏的。王子文一直认为别人都是傻瓜,吹吹牛皮就能挣大钱的本事是老天的眷顾。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是聪明绝顶的王子文。王子文的“生意”越做越大,直到遇到他的好兄弟,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铁哥们黄强,王子文阴沟里翻船了。
“站住,王子文。”“王子文,你这个孬种!”“站住,再跑我就开枪了!”王子文知道黄强跑不赢他,王子文也坚信黄强不会开枪,他下不了手。王子文拼命地往前跑,呜呜地风声遮住了所有的声音。怦怦怦,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的碰撞。王子文的心底不断重复着一个声音:“不能被抓住,被抓住就完了,不能被抓住。”
开始的几年,王子文在每个地方只停留三五天就会换地方。王子文总是觉得黄强在盯着他,他的眼睛里充满怒火和失望,灼得王子文整日整夜不能入睡。渐渐地,黄强的眼睛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许多张狰狞的面孔,铮铮发亮的脑勺每天都出现在王子文的梦里,他们拿着鞋底使劲抽他的脸。每天王子文都会汗涔涔地从噩梦中惊醒,直到今天。
十分钟前,火车刚刚停稳,车厢的那头就上来了4个魁梧的警察,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粘在他们的身上,最后却汇聚到了王子文这里。“你被捕了。”他的声音很像,眼神很像,连动作都一样的干脆利落。王子文盯着这个英俊挺拔的年轻男人,将波澜澎湃的恐惧和绝望狠狠地按回心底:“黄强是你什么人?”
“黄强是我爸爸。他去年走的。他叫我一定要好好改造你,让你重新做人。”年轻男人淡淡地看了王子文一眼,就别过头去。手铐清冷的光辉银针一般刺痛了王子文的双眼,他左看一眼右望一眼,目光最终还是落在年轻男人的身上。混浊的眼睛里泪水汩汩而出,王子文痛苦地哀求着:“我不能回去,我一把年纪了,浑身都是病,你行行好放过我吧,再过几年我就到下面给你爸爸磕头认错。你放了我吧,那里面的日子不是人过的……”年轻男子转过头直直地盯着王子文的眼睛,仿佛能穿过他卑微的灵魂:“法律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你犯了罪,就应该接受惩罚和教育,悔过自新。监狱不是牢笼,更不是地狱,你在这里可以接受帮助,重新开启新的人生。我爸也一直希望看到你能有那么一天……”“我会吗?”一丝光亮转瞬即逝。
“恢复得不错,继续加油。”“这两天感觉怎么样,注意休息。”他一直微笑着,差不多把所有人都问了遍才向王子文走来。听着他坚实的脚步声,王子文本来就缩着的骨头缩得更厉害了。“今天阳光很好,多晒太阳可以补钙,多运动运动对身体有好处。以前有个犯人装病老坐着,出去的时候骨头都萎缩了。”“法律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和你住一起的张健因为改造积极表现好获减刑了。”他每次来都絮絮叨叨和王子文说了许多话,开始的时候王子文脑袋嗡嗡地只记得他和煦的笑容,后来渐渐地也能听得懂他在说什么,渐渐地开始期待他的出现。
“我爸一直对我很严厉,他说我一定要成为一名出色的监狱人民警察,他说他没做到的事我一定要替他做到……”听着他的话,王子文愧疚不已,如果当年他没有脱逃,他们本可以更好的。王子文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嵌入肉里都全然不知。
“你好好地养身体,安心改造。”每次他都以这句话作为结束语。“我,我……”王子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再看看周围一张张悠然自得笑脸,心里又酸又苦,想对他说点什么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这里待了将近一个月,王子文和别人一样每天都能吃上热饭菜,能洗热水澡,能穿上干净的衣服,还有人关心他是不是病了痛了给他按时打针吃药,没有人冷嘲热讽,更没有所谓的牢头狱霸欺压。监狱,并不像想象的那般恐怖呀――王子文狠狠地砸着自己的双腿,终于鼓足勇气站了起来。
温暖的阳光静静地洒在每一个角落,王子文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炯炯地看着蔚蓝的天际,在心底暗暗发誓: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我还会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