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鞋

时间:2018-03-12信息来源:柳州监狱作者:

在柳州博物馆参观侗族风情展,一双红底云纹的绣花鞋紧紧地勾住了我的视线,我在它的面前驻足,久久挪不动参观的脚步。不觉思绪游离,想起去了天堂的母亲,感慨万千。

很小的时候,就看到母亲在为哥哥姐姐们准备嫁妆。

那时候,父母亲抚养我们五个孩子,生活很是艰难。母亲白天要出工挣工分,还要侍弄菜地、饲养畜禽、洗衣做饭,只有到了晚上,母亲才有功夫自由安排时间来为儿女们准备嫁妆。而今回想起来,母亲真的太辛苦!

记忆深处,母亲安静地坐在煤油灯的光晕里忙碌,我便在一旁或看小人书,或写写画画,与母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儿,这样的情景,渐渐沉淀成了雕塑,印刻在我的心里,时间愈久愈清晰。记得母亲说的最多的话是:“丫儿,你是娘最放心的闺女,将来你是要吃公家饭的人,用不着娘辛苦为你准备嫁妆的啦,但是,你出嫁那天穿的绣花鞋,娘是一定会为你准备好的。”母亲的话儿并没有在我幼小的心灵荡起多少涟漪,日子就那样一天天的过去。

我的哥哥姐姐成人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记忆最深刻的是,母亲给他们各做了一顶土布蚊帐,给了姐姐一整套新娘子头饰、绣花衣裙、还有一双绣花鞋,非常漂亮。

一顶蚊帐,说起来只有四个字,非常简单,但在新人的嫁妆里,却是最有份量的一件,母亲制作它,亦是日夜的辛劳。

生产队上工之余,母亲先在自家的自留地里播种一种叫真麻的植物,待真麻长到合适的高度,采集下来。经过多道工序之后,母亲才能坐在灯影里“积麻”――就是用手指将麻分成如发般的细丝,一缕一缕地捻接起来。这得耗费母亲不知多少个夜晚的劳作。然后,将这根长长的细丝缠绕成各种形状的锭。天气晴好时,请来织布工匠,小心翼翼、好吃好喝地招待数日,唧唧复唧唧,工匠当户织,将母亲积好的细丝织成麻布。再经浆洗漂白,最后,母亲按尺寸一针针一线线,将麻布缝制成蚊帐。一件隆重的嫁妆算是大功告成。传说这种蚊帐冬暖夏凉,经久耐用,农村拥有此嫁妆的新人可享用一生,甚至传递给下一辈,我的两位哥哥姐姐直到现在还在使用他们的嫁妆蚊帐。嫁妆蚊帐,丝丝缕缕缠绕着母亲对儿女殷殷的爱。母亲的花样年华,就那样消耗在儿女的幸福时光里,乐此不疲。

为了让女儿风风光光地出嫁,母亲还需准备嫁衣,一套纯手工刺绣的衣裙,我的姐姐就得到了这样的一套嫁衣。

多少个夜晚,母亲静静地坐在煤油灯下,穿针引线,将七彩丝线一针针变成炫丽的花纹――云彩、鸳鸯、喜鹊、牡丹、红梅……姐姐出嫁那天穿着它,唱了整晚的哭嫁歌,直唱得村里村外的婆姨婶嫂们不住地抹眼泪。多年以后我再回老家,还能听到人们谈论姐姐哭嫁的盛况,赞扬母亲的心灵手巧。

送姐姐出嫁后,有一天母亲看我的眼神很特别。因为长年的劳作,母亲根本没有功夫让目光在我们身上作太多的停留,总是匆匆一瞥,交代我们做事情时,手也不会停下。那天,母亲罕见的没有一边干活一边交代我做事,那充满怜爱充满深情的目光至今还印在我的脑海。母亲看了我许久才说:“丫头,你是娘的心头肉,如今你姐姐嫁人了,娘要准备一套怎样的嫁妆,才配得上陪你出嫁呢?”记得彼时的我是这样回答母亲的,“妈,我小时候你不是说我是要吃公家饭的人,您不用给我准备嫁妆的嘛?”那时我十三岁,正在上初中二年级。母亲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我从上初中就开始住校,从此为了自己的前程而奔忙,直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与母亲在一起的时光在渐渐减少,也将母亲要给的嫁妆忘在了脑后。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交通不是很方便,我结婚并没有回父母家办婚礼,而是去了旅行。待春节回门,母亲邀请我与她同睡一铺。送走了客人,我们娘儿俩坐在电灯的亮光里谈心。母亲一会儿拉着我的双手,揽我入怀,紧紧抱住我,生怕我溜走了似的。一会儿又将我推开一点点,上下左右不住地打量,眉眼间盈满笑意。突然,母亲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红红的布包,笑眯眯地打开,说是送给我的陪嫁礼物。此时我猛然想起了母亲在我小时候说过的话。我有嫁妆的!一双红底云纹鸳鸯戏水的绣花千层底布鞋,被母亲郑重地递到了我的手里。千言万语不能表达我对母亲的感激之情,我只有将娇小玲珑的母亲拥进怀里,久久不肯松开……

回到工作岗位后,澎湃的心潮归于平静,平淡忙碌的生活日复一日。母亲送给我的绣花鞋,与我的礼服礼花一起,被我小心珍藏。每个结婚纪念日都翻出来晾一晾,细心体味母亲的爱意,感恩生活的美好。

参观柳州博物馆侗族风情服饰展,看到那双耀眼的绣花布鞋,与我的嫁妆绣鞋惊人的相似。我情不自禁地驻足端详,想起了我远在天堂的妈妈,不觉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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