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番经过四道门禁,进入此前从未向媒体开放的常州监狱二监区罪犯生活区,当一脚跨过地上鲜红色的警戒线时,内心的激动和神秘感瞬间趋向平静。映入眼帘的这个江苏唯一一个集中关押艾滋病罪犯监区,和记者之前采访过的其他监狱监区一样,环境干净整洁、室内光线透明,多功能室、期刊阅览室、心里咨询室一应俱全。
陪同采访的江苏省监狱管理局生活卫生处处长衣玉建介绍,为了集中关押收治分散于各监狱、各看守所的艾滋病罪犯,解决分散关押容易造成感染和职业暴露等安全隐患和罪犯监管防范压力,2006年省有关部门批准省监狱管理局筹建艾滋病罪犯监区,2007年11月20日常州监狱二监区正式收押艾滋病罪犯,由此,这里成为目前江苏监狱系统最为特殊和神秘的监区。
而与其他监区的区别,首先体现在生活区内的三间卫生室。“别的监区罪犯在狱内生病了,有专门的医院负责治疗,而我们这里则考虑到安全性,有专业医生24小时值班应急处置。”监区长吴凯介绍说,别看这里没有像大医院一样的先进医疗器材,但先后已经完成了3000余次的门诊工作量,42人进行了抗病毒治疗,还抢救膝盖骨折、手外伤、上消化道大出血、心脏病的等重症患者26人次,肺结核隔离治疗15人次,并累计静脉采样1500余次而没有发生一起医疗事故,未发生一名罪犯在服刑期间因病死亡。
普通人对艾滋病罪犯的恐惧感来源于病毒的传染性,采访恰逢中午用餐时间,看到民警没有佩戴任何防护用具就管理着排队等候用餐的犯人们,记者也“壮着胆子”走近几个已经打好饭坐下静静用餐的罪犯。
热腾腾的一大碗米饭、一盆青菜炒肉片加上一碗汤,“不够了可以添饭,管饱!”一位湖北籍罪犯面露微笑地边吃边答,却没有一丝“距离感”。就在几步远另一排餐桌靠后位置,一位民警还对着一个30多岁模样的犯人做着思想工作“好好吃饭,不要多想!”。而这种几乎在所有监狱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场景,似乎可以让人忘却了这里是艾滋病监区,忘却了这里的所有犯人都是令人生畏的艾滋病患。
常州监狱副监狱长王浩华介绍,先后建立起了《艾滋病罪犯制度》、《职业暴露制度》《艾滋病房出入巡查制度》、《艾滋病监区消毒管理规定》等一系列艾滋病监区管理制度,并采用“医院管理模式”和“监狱刑罚执行并重管理模式”相结合,坚持强制性和人性化相结合,施行宽严相济的刑事政策,实行了无障碍接触,并积极开展“改造•感恩”系列教育活动,激活了服刑人员的“感恩”心理,促进罪犯以感恩的心态积极改造。
对这个特殊群体来说,“绝情”恐于“绝命”。监区长吴凯介绍说,社会的歧视、亲人的抛弃可以让他们感受到死亡更可怕的孤独。但是在这个特殊的大墙内,有规律的康复治疗、监狱提供的免费药品救助、以及人与人之间逐步萌生的感恩情愫,让一个个走进监区时抱着“破罐子破摔”的犯人,逐步排除了病患带来的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逐步激发了勇敢生活下去的希望。
“我是因为犯诈骗罪收监时被筛查出感染上的,妻子知道后,几乎就像疯了一样哭得撕心裂肺。”李某见到记者,没有流露出自卑和回避采访的心态,讲起了他的故事。“我当时感觉天要塌下来了,11年刑期,要死在监狱里了,哪里还有希望!”
“幸好后来妻子、女儿检查结果是没有被感染,但考虑了很多很多,还是提出了离婚。”李某回忆说,当进到这个监区后,温馨的监管条件,人性化的执法,特别是没有了歧视,有了稳定的治疗,生活的勇气慢慢在心头燃起。“每天早晨2个小时、下午2个小时劳动,就糊糊纸盒子,有活干就有乐趣。民警还将我们所有的劳动收益都公开,60%都记入罪犯大帐,余下的记入伙食,关怀备至,可以说,每一个走进这里的人,都会收获感恩。”李某的妻子没有同意离婚,而李某也慢慢走出阴影,并萌生了出狱后成为一名志愿者的想法,“我要帮助更多的感染者重拾生活的信心!”
法制网记者了解到,相对于艾滋病罪犯来说,这个监区12名坚守在这个特殊岗位上的民警,也有着感人肺腑的经历。在监狱,记者看到了民警唐金彪女儿之前写下的一段故事:
“2007年9月,我爸爸到外省学习回来就对我妈妈说去新成立的艾滋病监区,妈妈无比紧张,而接下来遇到的远不止于此。左邻右舍、亲戚朋友短时间内就迅速和我家里冷淡了,就连和妈妈平时在一起锻炼的老姐妹也疏远了。但妈妈却说,爸爸工作危险性大,责任心也大,社会影响更大,绝对不能干涉他的工作,要支持他。”
“有一回,为了送假释罪犯回家,爸爸连续十几天在云贵川长途跋涉,因为带的是艾滋病人,家里甭提多提心吊胆了,我每天都默默祈祷,幸好他毫发未损回来了。但回家后,我却不小心打开了爸爸在电脑中写的遗书,把因公殉职的身后事都安排好了,我当时就惊呆了,害怕到了极点。如果说把荣誉和成功的喜悦埋藏在心里,一般人难以做到的话,爸爸把痛苦和恐惧深深埋在心底,有多难啊!希望领导和社会对他们多一点支持,多一些关爱啊!”
记者了解到,为了延伸社会管理职能,该监狱还通过协同公安机关、司法局社区矫正机构签订《感染到我为止》承诺书,解决了社会不接纳、亲人不抛弃、谋生无门难题。为了最大限度的降低艾滋病人的重新犯罪率,监区还提前主动与当地疾控中心取得联系,并安排民警护送至户籍所在地公安机关,坚持监狱、公安、罪犯亲属、疾控中心四方现场进行人员和资料交接,落实接茬管理措施实行“无缝对接”,每一个离监罪犯都确保能安全送回当地,顺利实现病犯管理由监区模式向社区模式的转变,确保了这部分人群管理的可控性。
难能可贵的是,自收押艾滋病罪犯以来,在183名艾滋病感染者或艾滋病人罪犯中,未发生一起刑释罪犯违反承诺感染他人事件和重新犯罪行为,未发生一例干警职业暴露事件,并先后有28名罪犯在干警的改造下放弃了自杀轻生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