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驾驶车辆越狱
中队一台江淮―195小四轮拖拉机坏了,闷屁承担大修任务。杨师傅在派工单上注明维修时间为一个星期。闷屁接到派工单后,用了两天时间把拖拉机的发动机拆了,拆下来的零件规范地摆放在地上。接下来,研磨汽门、镗缸、更换滤芯,闷屁按部就班地工作着。几天后,闷屁将拖拉机重新组装好。拖拉机修理的最后一道工序是试车。所谓试车就是将大修后的拖拉机开出车间,在外面马路上转悠几十分钟,看发动机运转是否正常,转向和刹车是否灵活。
上午十点,闷屁驾驶着小车轮拖拉机出了修理车间,拐过一道弯,上了车间后面的马路。一般情况下,试车时间在半小时至一个小时之间。可今天,闷屁驾着拖拉机出车间个把钟头还没有回来。杨师傅眉头紧锁,我心里惴惴不安。杨师傅看了看手腕上的钻石牌手表:“马上就要下班了,这家伙――”
我借了一辆自行车,出修理车间,到东南西北四个路口,放眼远眺,均没发现闷屁的影子。我跨上自行车,弓着腰,两只脚拼命地踩着踏板,旋即回到车间。杨师傅让我将犯人带回监房,然后将闷屁试车未回的事报告中队领导。
指导员孙水德听了我的汇报后,立即召集中队队委成员、内勤干事胡志成,还有我,在中队会议室开会,分析闷屁冯政的去向。有的说,冯政有过一次擅离车间,偷偷在外喝酒的违纪记录,这次会不会?有的说,冯政家庭变故不断,有心灰意冷的迹象,会不会对未来失去信心,想自杀?孙指导员说,冯政会不会逃跑?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唯有我,低着头,不说话。孙指导员朝我发火:“小陶,你怎么不说话?哑巴啦?”“我,我,我――”孙指导员举起他那双肉乎乎的大手,食指针对我颤抖个不停:“我个卵子!说说你的意见。”平时,我说话的分贝还是比较高的,但此时,嗓子里似乎卡了一块鱼刺,鲠了半天才鲠出一句话:“冯政逃跑的可能性很大。”
孙指导员走到电话机旁,左手按着机身,右手摇着把柄,接通后,急促地对总机话务员说:“给我接管教值班室。”孙指导员向场部管教值班室报告了冯政可能脱逃的讯息。
一刻钟后,分管管教工作的副场长孔繁荣、管教科科长张伍堂带领南坂农场追捕队的四名干部来到基建队。
基建队办公室,孔副场长一行的脸上密布着阴云,仿佛暴风雨就要来临似的。孙指导员的语气没有了往日的高亢和洪亮。他哆嗦着嘴唇,费力地从嗓子里蹦出一个又一个音符,串连着断裂的话语。不过,孔副场长还是听得明明白白,冯政十有八九实施了逃跑行为。
孔副场长指示,立即执行南坂农场犯人脱逃紧急预案。
南坂农场,东临长江,西南濒黄湖,北面是一条与长江相通的阳滩河。出入南坂农场只有两条道。一条是阳滩河入长江口百十米处有一座桥,叫阳滩桥。阳滩桥长近百米,桥头驻扎着武警部队,进出南坂农场的行人和车辆,时刻处在哨兵的监视之中,凡遇着可疑行人和车辆,哨兵都要盘查、询问。尤其是对剃着光头,或者是出南坂的客车,哨兵都会格外警惕。还有一条道是东南角,黄湖连通长江处有一座涵闸,叫黄湖闸。黄湖闸也驻扎着武警,警戒程度跟阳滩桥一样。从阳滩桥沿长江大堤往南行十五华里即至黄湖闸。
南坂农场犯人脱逃紧急预案的主要内容有:一旦发现犯人脱逃,管教科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逃犯的相片洗印多份,农场追捕队与案发单位立即组成若干个追捕小组,携带逃犯相片及警戒具,分赴阳滩桥、黄湖闸等多个地点设卡守候。
冯政离开修理车间时,光着脑袋,身上穿着油不拉几的附有囚服标识的工作服――犯人自带的衣服,上衣的背部,裤子的裤缝都要缝上布条,深色衣缝白布条,浅色衣缝蓝布条。鉴于冯政的头型和着装,加上又是大白天,孔副场长、张科长和孙指导员认为,冯政逃出南坂农场的可能性极小,有可能躲到了某一个隐蔽地方,伺机行动。孔副场长要求守卡人员高度警觉,确保冯政不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同时让管教科通知全场各单位,进行拉网式搜查,首先查清冯政试车的那辆江淮―195小四轮拖拉机的下落。
我和孙指导员编在第一追捕小组,任务是在阳滩桥设卡守候。
管教科派车把我和孙指导员送到了阳滩桥。
抵达阳滩桥,我和孙指导员首先与驻桥武警进行了沟通和交流。驻桥武警是两小时一换岗。从上午十点至现在将近两小时,当班武警和前一班次的武警仔细看过冯政的相片,均摇摇头,说没见过此人过桥。孙指导员问武警,这段时间有没有小四轮拖拉机从桥上通过。两名武警锁着眉宇,回忆了一会说,进进出出的小四轮拖拉机起码有二十辆,有运砖的,有运谷子的,有运化肥的,还有空车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没有一名拖拉机手是光头。
驻南坂农场武警部队有一个大队,分布在南坂农场各个位置。其中驻阳滩桥有一个排的兵力。武警在南坂农场承担的是外围警戒任务,发生重大事故和紧急情况时,武警部队配合南坂农场执行相关任务。比如,犯人脱逃时,武警部队参与追捕和守卡。我与孙指导员在阳滩桥守卡时,驻桥武警立即实行双岗,即两名武警战士手持停车标牌,身背枪械,协助我和孙指导员严阵以待。
事发突然,迅速行动,以至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名武警去部队营地给我们弄来两盒饭菜。我吧啦一大口饭,由于下咽得过急,噎了嗓子,泪水禁不住涌了出来。我喝了一口水,疏通了食道,用筷子夹起一只鸡块塞嘴里。这时,孙指导员腰间的对讲里传来了孔副场长的声音:“阳滩桥和黄湖闸守卡人员请注意,经全场拉网式搜查,冯政试车的那辆拖拉机仍没踪影。以上两处守卡人员跟驻守武警交接任务后,向外走访冯政及其驾驶的那辆小四轮拖拉机的下落,发现情况,随时报告。”孙指导员停止吃饭,用对讲机回话:“阳滩桥明白。”
孙指导员领着我出了阳滩桥,沿路走访询问。几位老汉坐在浓郁的树荫下,嘴上叨着长长的烟枪,享受着夏日里难得的徐徐清风,悠哉悠哉地唠着嗑。我和孙指导员走上前,礼貌地跟他们打招呼。老汉们站起身子,问我们啥事。我掏出冯政的相片,递上前,问他们有没见过相片上的人。老汉们对着相片,左看右瞧,最后均摇摇头,说没见过。孙指导员又向他们打听有没有看见一辆半旧的江淮―195小四轮拖拉机。老汉说,他们村上就有两户人家有小四轮拖拉机,路上不时有小四轮拖拉机驶过。孙指导员见老汉们曲解了他的意思,忙明示他们,南坂农场犯人冯政,也就是相片上的人可能驾驶小四轮拖拉机脱逃了,希望他们如果看到了可疑的人或可疑的小四轮拖拉机,及时向南坂农场报告。老汉们连声说是。
从老汉们的嘴里没打听个所以然,我和孙指导员继续前行。接下来,我们先后向路边晒谷子的妇女,商店的店主,开三轮车的驾驶员等十多人打听冯政及失踪小四轮拖拉机的下落,均无结果。眼看着天色渐晚,晚霞映红了西天,空气中逼人的热气渐渐散去,我跟孙指导员的心里却越发焦虑。一筹莫展之时,不远处的一处场景强烈地拽住了我们的眼球。我和孙指导员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
马路边有一家修理铺,门前挂着一个招牌,招牌上写着“充气、补胎、焊接”几个字。修理铺前停着一辆小四轮拖拉机。我逮眼一瞧,熟悉不过,这正是冯政维修、试车的那辆江淮195―小四轮拖拉机
修理铺的主人蹲在地上,正烧着电焊。我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修理铺的主人是一个中年男人,皮肤黝黑粗糙,头发乱遭遭的,跟鸡窝差不多。鸡窝放下电焊面罩,昂首跟我说:“稍等片刻,啥事等我把这道缝焊接完再说。”说着又把面罩贴在面部。我有些不耐烦,孙指导员示意我稍安勿燥。
几分钟过去,鸡窝焊接完毕,站起身子。我向他出示了追捕证。鸡窝哈腰点头,说:“你们南坂农场又跑犯人啦!”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犯人就是驾驶面前的这辆小四轮拖拉机脱逃的。鸡窝眨巴着眼睛,好半天才说:“不会吧?”我把冯政的相片递给鸡窝:“这个人见过吗?”鸡窝端详了一会,说:“见过,见过,只是――”
鸡窝告诉我和孙指导员,中午十一点左右,一个三十岁光景的男人开着这辆拖拉机来到他的修理铺,说后胎没气,充个气。当时,那个开拖拉机的男人不是光头,是三七开发型,发质乌黑,发长有两三寸。其上身穿着一件白背心,下身穿着一件灰色大裤衩。鸡窝给他的拖拉机充过气,说收两块钱充气费。开拖拉机的男人摸了摸裤衩上的口袋,说钱包丢了,先记个帐,下次给钱行不行?是一般的单保险锁,能防君子,但防贼还是有点困难。他的三只假发,一边倒和蘑菇云经常用,三七开的已经好几年不用了,一直放在橱柜顶部的木箱里。至于三七开的假发是什么时候丢的,说不清,因为橱柜上的木箱里放置的都是一些不常用的衣、帽、手套、围巾之类的用品,木箱已经有半年没打开过。杨师傅戴假发,并且时常更换发型,修理车间乃至基建队的犯人没有几个不知道。由于杨师傅说不清假发失窃的时间,也提供不了有益的线索,这桩事最终不了了之。现在,综合各方面的信息,不难判断,杨师傅的三七开假发很有可能是冯政偷窃的。冯政偷窃杨师傅的假发一定作了精心的准备,其目的就是为脱逃做准备。至于冯政怎样窃得杨师傅的假发,将其捕回提审便知。
案情分析会在修理铺的后院继续进行。孙指导员认为,冯政来修理铺充气是假,借钱是真。借钱干什么?作为逃跑的路费。孔副场长说,冯政过阳滩桥时,由于头上戴着假发,又开着小四轮拖拉机,很容易瞒过驻桥武警而过关。在修理铺错到一百元钱后,冯政一定及时搭乘客车甚至包车外逃。从时间上上看,此时的冯政逃,十有八九已经逃出了百里之外的皖河大桥。逃出皖河大桥,道路四通八达,其去向会是哪里?孔副场把目光盯向了我。
我拘谨地谈着自己的看法。冯政入狱后,老婆跟他离了婚,带着五岁的孩子改嫁了别人,一次也没有来劳改队接见他。冯政改造期间,沉默寡言,心灵的窗户不对任何人打开,上班干活,下班除了参加集体活动便是睡觉。每当同犯妻儿来会见,他的眼里都会乏出一缕捉摸不透的绿光,是妒嫉,是羡慕,还是憎恨,只有他自个心里明白。冯政此次逃跑,应该是预谋已久,精心准备。冯政脱逃的目的是什么?受不了劳改队的艰苦生活和不自由日子?思子心切看儿子?恨前妻绝情蒙生报复念头?我觉得这几种可能性都存在。冯政脱逃后会去哪里?最大的可能是找前妻。孙指导员和孔副场长赞成我的推断。孔副场长指示我和孙指导员与随他而来的武警李兵,立马乘坐他的吉普车去冯政的老家,守株待兔。
冯政的老家在皖北沙河县,距南坂农场有七百多公里。冯政离开修理铺后,一定会在马路上拦车或者是包一辆三轮车,想方设法尽快外逃。从南坂到沙河需多次转车,而我和孙指导员专乘吉普车,不停地赶路,一定能在冯政前头抵达沙河。
吉普车以最快的速度在马路上行驶着。同行的李兵持枪坐副驾驶位,我和孙指导员坐后排。一路上,我们很少言语,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天黑时分,吉普车在马路边的一家小饭店前停下,我们进去后,要了四份快餐。三下五除二,填饱了肚子,重新上车。路况好的时候,吉普车憋着吃奶的劲,发疯似的往前奔;路况差的时候,吉普车颠簸个不停,象跛脚老太在跳舞,动作大,步伐小。天亮时分,我们到达沙河县城。孙指导员让驾驶员将车开到县公安局门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