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中国式越狱5

时间:2013-05-30信息来源:监狱信息网作者:

 

(长篇连载)中国式越狱5(第二章 凿墙钻洞越狱.下)


 

龚涛说,朱三宝、马四清脱逃后,他参与追捕行动。在案件分析会上,龚涛向副场长孔繁荣、管教科科长张伍堂等阐述了自己的看法。

犯人来往信件必须经过干部检查。通过阅读犯人来往信件,可以了解犯人的社会关系,发现犯人的心理状态,有利于防微杜渐、防患未然,有利于对犯人进行个别教育。二大队机务队犯人的来往信件由龚涛负责检查。得知朱三宝在南坂医院与犯护马四清结伙脱逃,龚涛的第一反应是来到龚涛住的监舍,对其物品进行彻底检查。在龚涛的记忆中,朱三宝的社会关系中,父母和哥哥、姐姐在皖南农村,有个妹妹叫朱姗,毕业于安徽大学中文系,现在广州一家报社从事编辑工作。在朱三宝的枕头下,龚涛找到了一扎朱姗从广州寄给朱三宝的信件,揣进口袋。

龚涛认为,朱三宝一旦逃出南坂,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广州,投奔他妹妹朱姗,而马四清很有可能随朱三宝一块去广州。听着龚涛的分析,孔繁荣频频点头。下达追捕命令时,孔繁荣要求龚涛跟管教科科长张伍堂两人去广州。

从南坂到省城,再从省城乘火车,经历两天两夜,龚涛和张伍堂来到了广州。抵达广州后,龚涛和张伍堂先与朱姗供职的报社所在地派出所取得联系。派出所表示,一定配合南坂来的同志执行任务。张伍堂提出两点意见:一、正面接触朱三宝的妹妹朱姗,向她交待政策;二、与当地公安一道,暗中监视朱姗的住所。派出所李所长同意张伍堂的意见。

根据朱姗写给朱三宝信件上的落款,李所长陪同龚涛和张伍堂顺利地找到了朱姗。

乍一看,朱姗显得很朴素。运动员似的短发,简洁、干练。五官保持本色,不描眉,不抹脂,不涂口红。皮肤不是很白,但瞧上去,红润、细腻、光滑。朱姗的穿着也不太讲究,一身大红色运动衫,间或几道白色的杠杠。但仔细凝望朱姗,顿觉一股高雅的气质扑面而来。朱姗一露齿,一举手,一抬足,无不洋溢着青春的活力的智慧的光芒。

张伍堂把朱三宝与同犯马四清结伙脱逃的情况告之朱姗。张伍堂认为,朱三宝脱逃后,很可能来广州投奔妹妹朱姗。张伍堂的一席话,听得朱姗眼睑陡然松驰,眼珠往外凸起,薄薄的嘴唇以极高的频率的颤抖着,散发出阵阵不安。张伍堂向朱姗反复交待政策:如果朱三宝果真来广州,要劝其主动归案,促其自首;容留朱三宝,犯窝藏罪。朱姗向张伍堂和龚涛保证,一旦发现弟弟朱三宝来投奔,一定劝其向警方自首。张伍堂见朱姗很开通,努力松驰着脸上的肌肉,撑开笑脸:“朱姗同志,你是文化人,觉悟就是比一般人高。”朱姗红着脸,紧张的情绪些许舒缓。离开朱姗的宿舍时,张伍堂说:“我和龚涛同志就住在你们报社的招待所。一有情况,及时跟我们联系。一个星期内如果没有朱三宝来广州的消息,我们就回南坂。我们回南坂后,如果朱三宝来广州,希望你及时与当地派出所联系。”

张伍堂和龚涛离开南坂时,副场长孔繁荣交待,在广州,有没有新情况、新进展,每天都要打电话向南坂农场管教值班室报告。告别朱姗后,龚涛和张伍堂来到一家邮局――那年头,没有手机,也没有公共电话亭,打电话一般都要去邮局。给管教值班室打过电话后,龚涛和张伍堂来到路边一家饭店,填起咕咕直叫的肚子。

龚涛和张伍堂抵达广州后的次日,从南坂传来消息,马四清溺水身亡,朱三宝无影无踪。孔繁荣在电话里对张伍堂说,根据方方面面的信息,朱三宝来广州的可能性极大,希望张伍堂和龚涛提高警惕,加强工作。

在广州,派出所出动警力对朱姗的住处进行二十四小时暗中监视。龚涛和张伍堂有时跟随派出所李所长一起在朱姗对面的一栋楼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进出朱姗宿舍的道路,有时在招待所休息,有时按照约定时间,在招待所听取朱姗的情况汇报。然而,一个星期过去,朱三宝没有出现在蹲守人员的视线里,也没有打电话到报社找朱姗。孔繁荣指示张伍堂,再坚持三天,如果依然没有结果,就与龚涛返回南坂。又过去三天,依旧没有朱三宝的任何讯息,张伍堂和龚涛告别派出所李所长后,来到广州火车站,买了返程的火车票。

检票开始,张伍堂和龚涛随着人流从候车室进入站台。

乘车的旅客很多。有肩上背包,手上牵着孩子的;有柱着拐杖,步履蹒跚的;有酒气薰天,骂骂咧咧的;有身着工装,目无表情的;有涂红抹脂,媚态百出的。匆匆的人流中,张伍堂和龚涛不紧不慢地挪动着脚步。他俩的座位在七号车厢。两人来到七号车厢门口,把车票递给列车员,正准备上车,听见有人喊:“张科长,等一等。”循声望去,派出所李所长急奔过来。李所长来到张伍堂和龚涛的面前,气喘吁吁:“朱三宝落、落网了。”“真的?”张伍堂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手中的行李包咣当落地。他一把抓着李所长的手,眼里冒出兴奋的光彩:“朱三宝现在什么地方?”龚涛弯下腰,拾起落在地上的行李。李所长说:“在派出所。”

来到派出所,李所长把张伍堂和龚涛领进自己的办公室。已在所长办公室等候的朱姗站起身子,苦笑了一下。张伍堂握着朱姗的手,连声致谢。朱姗疑虑重重地问:“张科长,我送朱三宝来自首,他能从轻处罚吗?”张伍堂回答:“投案自首一定会得到从宽处罚。”张伍堂问李所长:“朱三宝呢?”李所长说:“在留置室,有人看守着。你们先跟朱姗同志聊聊,待会再见朱三宝。”

大家落座,李所长给每人沏上一杯茶。朱姗告诉张伍堂和龚涛,今天中午,她背上坤包,正准备出门去报社,一个男人堵在了门口。男人穿着十分邋遢,满脸的疲惫,神情呆滞。见着男人,朱姗张大着嘴巴,好半天才喊出声:“哥,怎么是你?”朱姗把朱三宝让进宿舍,迫不急待地问:“你不是在南坂农场劳改吗,怎么?”朱三宝压低声音:“姗姗,我是逃跑出来的。”“逃跑?”朱姗瞪大眼睛:“我每次写信都叫你安心改造,你不是答应的好好吗,怎么会做这等傻事?”朱三宝长声叹了一口气,半天没说话。朱姗摇着朱三宝的肩膀:“你说话呀。”

朱三宝说,前段时间,他没有食欲,恶心厌油,疲乏无力,检查结果,他患上了黄疽肝炎。在南坂农场医院住院期间,认识了在南坂医院犯人病区担任犯护的同案犯马四清。马四清说,黄疽肝炎是一类很严重的疾病,必须治疗彻底,才能避免以后复发。如果治疗不彻底,就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会经常复发。每一次复发,都会大大损害自己的身体,严重的话,会危及生命。而南坂农场医院的医疗条件和医护人员的技术水平都不咋样,给犯人提供治疗的药都是便宜货,维持治疗还凑合,要根治的话,是四两棉花没得弹(谈)。马四清不时地吹风,让朱三宝产生了恐惧心理。朱三宝问马四清咋办。马四清双手一摊:“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外面的大医院治疗。”朱三宝说:“我是犯人,哪能想出去就出去。”马四清说:“不能出去治疗,那就在劳改队耗着呗。耗垮自个的身体,短自个的寿命。”之后几天,朱三宝觉得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求马四清给自己出个主意:“四清,我可不想出劳改队就成一个废人。”马四清右手握拳,支撑着腮帮,凝视着朱三宝,半天不吭声。朱三宝双手向马四清作揖:“我的兄弟,你给我支个招呀。”马四清犹豫了再三,终于给朱三宝支招。马四清支的招就是唆使朱三宝脱逃。朱三宝闻言,两腿直打颤,嘴巴有些哆嗦:“万一跑不掉,不就……”马四清说,只要朱三宝愿意跑,他自有周密的脱逃计划。于是,朱三宝逃出了南坂农场,来到了广州找朱姗。朱姗说,朱三宝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他逃跑前从南坂农场医院带的治疗黄疽肝炎的药已经吃完。朱姗本想先送朱三宝去医院治疗再向派出所报告,但考虑过后,还是做通朱三宝的思想工作,领着他先行来到派出所。

听了朱姗的介绍,张伍堂刺棱一个立正,向朱姗敬了一个礼,对她识大体、明大理表示敬意。朱姗说:“我这样做,说到底是为了我哥好。如果我包庇我哥,我哥也许能躲得了一时,但躲不了一世。与其躲躲藏藏,整天到晚如惊弓之鸟,还不如跟你们回去,老老实实是服完自己的刑期。至于他的病情,我相信政府会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给予有效治疗的。”张伍堂说,朱三宝身为犯人,但他有治病的权利,有健康的权利,政府会一定尊重和保障他的这些权利。

见过朱姗,张伍堂、龚涛和朱姗在李所长的带领下,来到派出所留置室。朱三宝坐在留置室里一条木质长椅上,头枕着椅背,双手捂着胸口,面无血色,额头上不停地渗出淫淫的汗水,嘴里喘出的粗气,在门口就能清晰地听到。朱姗摇着朱三宝的肩膀:“哥,你怎么啦?”朱三宝咬了咬呀,说了声:“我心里好难爱。”

朱三宝被送进市第三人民医院。经检查,朱三宝是黄疽肝炎发作,病情有加剧的可能,朱三宝,南坂农场医院的房屋都是六十年代建的。墙体不是实心砌法,而是一层空心一层横砌。砌墙的原料不是水泥砂浆,而是石灰拌黄沙。由于砌墙的原料强度有限,加上年代已久,墙体的砖缝都很疏松。现在咋一瞧,墙体雪白整洁,那是去年刚粉刷的,是面子光亮。用一把刀或者铁锥什么的,剥去粉刷层,挑去砖缝里的灰砂是很容易的。砖缝一松,撬去一块砖,周边的砖一掏就会落。朱三宝明白了马四清的意图,同意与马四清结伙脱逃。

正式行动前,马四清作了精心的准备,比如:为朱三宝开取了十天的治疗黄疽肝炎的用药,私藏了现金,拆掉了囚衣上的标识,准备了方便袋、手术刀和胶布等。脱逃那天夜里,值班干部在监内巡查过后,马四清和朱三宝开始行动。朱三宝在病房窗口前放风,警惕着外面的动静。马四清钻到朱三宝的病床下面,用手术刀剥去墙体上的粉刷层,然后掏着砖缝里的灰砂。很快,一块砖出现了松动。马四清用力一撬,砖被撬了下来。一块砖被掏掉,周边的砖很快被一一掏掉。当墙洞能够容纳一个人的身体时,马四清从病床下面爬了出来,与朱三宝换上拆去囚服标识的衣服,带着随身必需品,钻出墙洞,逃离了南坂农场医院犯人病区。

夜色中,朱三宝和马四清很快逃窜到医院北面的阳滩河边。两人脱光衣服,装进方便袋,并用胶布封严实。朱三宝的方便袋里除了衣服,还有治疗黄疽肝炎的药。两人嘴叨着方便袋,扑入河里,向对岸游去。朱三宝虽然患病在身,但由于脱逃心切,加上意志力的作用,加上自身水性不错,下水后游得比较顺利。可是,游到河中心时,朱三宝觉得体力有些不济,四肢有些麻木,身体不时往下坠。朱三宝嘴唇颤栗,无力地喊着马四清:“四清,我,我游不动了。”马四清已经游在了朱三宝的前头,听了朱三宝的呼喊,他停止打水,转过头来,鼓励朱三宝:“再坚持一会。”可是,马四清听见黑暗中的朱三宝声音特别的脆弱:“我,我不行了。”马四清折身冲到朱三宝的面前,一把抓住朱三宝的一只胳膊,拼命地往岸边游。马四清鼻子里喘着粗气,嘴里不时灌进河水。离河边只有一步之遥时,马四清猛地推了朱三宝一下。朱三宝感觉脚底触及到了河床,他使出吃奶的劲扑向河岸。朱三宝打了一个趔趄,站在了河边。朱三宝回过头朝河里一瞧,马四清没有上来,他双手窝在嘴边,轻声朝着河面喊道:“马四清,马四清。”河面没有了马四清的身影,只有星星的倒影在水中摇曳。不祥的预感袭扰着朱三宝的每一根神经:马四清沉到了水底。凭良心,朱三宝想下水寻找和搭救马四清,但他清楚地知道,凭自己现在的体力以及河里的状况,他如果再下水,十有八九不但不能救起马四清,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思索再三,朱三宝跪下身体,朝着阳滩河磕了三个晌头,然后打开方便袋,穿上衣服,独自出逃。朱三宝逃到宝佰县城时,天还没有放亮。他不敢在长途车站上车,怕中了追捕人员的埋伏,而是包了一辆三轮车外逃。几经辗转,几番遭罪,朱三宝终于逃到了广州,找到了妹妹朱姗。没想到,朱姗对他的脱逃行为十分痛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他投案自首。朱三宝答应了朱姗。

听完龚涛的追捕经历,我发表自己的感慨:“马四清在阳滩河的举动,还真他妈仗义。”龚涛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仗义的不是――”龚涛皱了一下眉头,想不出合适的词语。我接过话茬:“仗义的不是正义的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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