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之中,夜色褪去,天空由漆黑渐渐变得灰暗,变得苍白,而东方的天际渐渐变得火红。我和耿华明、汤松柏碰到了一处。他俩眼皮低垂,眼眶红肿,眼珠苍白,眼垢成堆,嘴唇干涩,少有血色,头发乱蓬蓬的。我瞧瞧耿华明,又瞧瞧汤松柏,忍俊不禁:“瞧你俩,狼狈得象是从难民营里出来的。”耿华明双手摸了一下自个的脸:“熬夜过后样子能光鲜得了?”汤松柏伸了一个大懒腰,朝着我说:“你的模样也好不了哪里。”我一扬手:“走,洗把脸去。”
我和耿华明、汤松柏走到阳难河边,手捧清澈的河水,扑到脸上。我长长地喘了口气:“爽!”洗过脸,感觉倦意褪去一大截,精神好了许多。耿华明抹了抹脸上的水渍:“其实,我估计曹前从阳滩河涉水脱逃的可能性不大。”我绷紧眼睑:“为什么?”耿华明说,他经常找曹前谈话。曹前说有一次跟朋友去郊外水库游玩,大家都跳到水里戏闹,唯有他独自在岸上看着行李和衣裳,因为他不会水,是一只旱鸭子。旱鸭子岂会涉水脱逃?我用疑惑的目光盯着耿华明:“那昨晚孔监布置任务时,你为啥没有把自已的这个看法说出来?”耿华明说:“曹前实施脱逃,我是第一位责任人。孔监狱长来分监区时,我小腿肚子直打颤,揪心、害怕。孔监分析案情,布置追捕任务时,我哪敢多嘴!况且曹前在我面前说他不会游泳会不会是有意的呢?也许他是故意在我面前说不会游泳,为以后脱逃提前布局。”
我跟耿华明、汤松柏商议后,阳滩河岸留五名武警战士巡查,其他人随我们去分监区,早饭后按照监狱的统一部署,进行地毯似搜捕。
搜捕逃犯曹前的战斗打响了。各监区、各分监区、监狱机关甚至一些非押犯单位的民警职工全部行动起来,按照各自责任范围,仔细搜查曹前的行踪。罪犯中的改造积极分子,在民警的带领下,也加入到搜捕行列。地毯似的搜捕极其仔细,道路、柴垛、沟渠、林地、草丛、桥洞、涵闸、空屋、庄稼地、废旧仓库,等等,一切可能藏身的地方都寻个遍。然而,一天过去,方方面面汇来的消息,曹前的行踪仍是个迷。难道曹前已经逃出了南坂?如果曹前侥幸出了南坂,并且沿公路继续外逃的话,等待他的还有两道封锁线。如果曹前没有出南坂,那么会藏身在哪里呢?
指挥部要求在南坂执行搜捕任务的继续搜捕,不得懈怠,在外围守卡的提高警惕,绝不让逃犯从眼皮底下溜走。我呢,继续留在马家湖监区第三分监区,协助、协调和督促分监区搜捕曹前。
晚饭后,耿华明和我一直呆在分监区办公室。时而,我俩面面相觑,不发一言;时而,我俩细致分析曹前可能的去向。已经一天一夜,我俩都没有合眼,疲惫和睡意侵扰着身体。耿华明让我去他的宿舍去休息,他在办公室守着电话。我对耿华明说,一有情况,立即叫醒我。
耿华明的宿舍没有上锁。我推开门,和着衣服,一头倒到床上。太累的原故,眨眼之间,我便睡着了。因为尿急,夜半时分,我醒了。一瞧墙上的石英钟,已是凌晨两点。我下了床,出了宿舍,撒过尿后,来到分监区办公室。耿华明趴在办公桌上正打着呼噜。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面前,轻轻敲了敲他的肩膀。耿华明一惊,见是我站在面前,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怎么啦?”我说:“你去床上睡,我在办公室候着。”耿华明没有推辞。
罪犯早起的哨声响过,我出分监区办公室,耿华明出宿舍。我俩互相道了声:“早上好。”随后,耿华明拿了两套洗漱用品,来到宿舍前的水池边,邀我一块刷牙、洗脸。个人卫生打扫完毕,我和耿华正准备去民警食堂就餐,一名罪犯跑步过来:“报告警官,民警食堂失窃了。”跑过来的罪犯是民警食堂的炊事员。南坂监狱的每一个罪犯关押点都有两个食堂,一个是罪犯食堂,一个是民警食堂,两个食堂的炊事员都由罪犯担当。监狱对炊事犯尤其是民警食堂的炊事犯的要求很严格,不仅要求余刑短,改造积极,没有违规违纪记录,还要求有炊事特长。耿华明问跑过来的炊事犯:“丢了什么?”炊事犯说:“一脸盆锅巴。”
“锅巴――”耿华明松了口气。对民警来说,食堂最紧张的东西就是刀具,因为刀具很容易转变成凶器,所以监狱有一套针对食堂刀具的管理办法。而现在听炊事犯说,食堂丢失的是一脸盆锅巴,耿华明没有太在意。
“慢!”我的思维霍地跳跃,让炊事犯细说祥情。炊事犯说,今早,他跟另一名炊事犯出监舍往民警食堂。在食堂门口,发现门是开着的。两人一愣,难道门锁夜间被人撬了?两人进食堂后,认真查验物品,发现头天晚上盛在脸盆里的锅巴不见了。一脸盆锅巴不见,不论事大事小,两人觉得还是报告警官为好。
听完炊事犯的述说,我跟耿华明来到食堂。我仔细瞧了瞧门锁,问炊事犯:“你们确定昨晚下班时,门是锁上的?”炊事犯回答:“确定。”我拿起脸盆,问炊事犯:“昨晚你们关门时,这里面的确装着一盆锅巴?”炊事犯回答:“确定。”
我没有心情吃早餐,与耿华明回到分监区值班室。我问耿华明,昨天进行地毯式搜索,分监区附件近有没有遗漏的地方?耿华明说:“应该没有遗漏的地方。”我提醒道:“我有一种感觉,那盆锅巴很可能是曹前偷的。如果真是曹前偷的,他可能就藏在附近,甚至就藏在我们眼皮底下――最危险的地方对曹前来说也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耿华明点了点头,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难道?”我急问:“难道什么?”耿华明没有言语,出分监区办公室,我紧随其后。
马家湖监区第三分监区监管区外有两栋平房,与监房相对的这一栋,西头几间是分监区办公室,东头几间是民警宿舍。还有一栋,六间是分监区民警宿舍,两间闲置,两间摆着杂物。两栋平房相平行,前后相隔二十米。
耿华明边走边说,第一栋平房,间间屋里天天有人,藏不了人;第二栋平房,五间民警宿舍昨天还有人进入,也藏不了人。还有一间宿舍是分监区民警陈昂的。陈昂前几天请了婚假,正在外面度蜜月。陈昂的婚房安在监狱机关宿舍区,分监区这间宿舍是他在分监区零时休息的场所。昨天搜索曹前的战斗中,陈昂的宿舍、闲置的空房以及摆放杂物的房间没有搜索。
说话间,我和耿华明已经来到后一栋平房。自西往东,耿华明逐一打开闲置及摆放杂物的房间,结果,里面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我皱了皱眉头:难道我的判断错了?我问耿华明:“陈昂旅行结婚,罪犯尤其是身为内值班犯的曹前有可能知道吗?”耿华明说:“曹前值班时,一般都站在监院临近民警值班室的窗户边,时刻听候民警的指示。民警在值班室说话时,只要窗户开着,曹前一般能听见。前段时间,陈昂多次在民警值班室说道他旅行结婚的事,其请假报告还是他在民警值班室交给我的。所以,陈昂旅行结婚,曹前应该知道,况且曹前临行前,还在宿舍的窗户和门上贴上了‘�’字。”我再问耿华明:“曹前知道陈昂宿舍是哪一间?”耿华明说:“曹前是内值班,是民警信任的勤杂、事务类罪犯,行动较其他罪犯要自由的多。曹前常常一人出监房,给民警宿舍送开水、拿东西啥的。所以,民警住哪间宿舍,他清楚得很。”听了耿华明的介绍,我毫不犹豫地说:“把陈昂的宿舍打开。”
陈昂的宿舍门锁着,门锁是常见的那种单保险锁。耿华明找来锤子等工具,好一会才将门捣鼓开。我和耿华明小心翼翼地进屋。宿舍里没有人,但里面的迹象让我震惊:床上很乱,被子扯开,枕头斜放;办公桌上有一盒方便面包装袋;地面散落着一些米粒,准确地说,是细碎的锅巴。我朝着耿华明脱口而出:“这里很可能是曹前实施脱逃的第一落脚点。”耿华明问我理由。我反问耿华明:“曹前会撬锁吗?”耿华明回答:“曹前是犯盗窃罪进来的,撬门别锁是他的拿手好戏。”我紧抿嘴唇,坚定地点点头。
我推断曹前早就有脱逃的思想,至于脱逃的动机是什么?如何实施逃跑的?捕回后讯问便知。耿华明赞同我的推断。他问我:“下一步怎么办?”我说:“一、保护好陈昂房间的现场,设法与陈昂联系上,让他立即回南坂;二、向孔副监狱长、张科长汇报我们的发现及推断。”
副监狱长孔繁荣、狱内侦察科科长张伍堂听取我的汇报后,当即表扬了我,并认可我的分析。孔繁荣拿起对讲机与守候在阳滩桥与黄湖闸的民警通话,要求他们加倍警惕,密切关注进出南坂的人员。如果逃犯从眼皮底下溜走,将严肃追究守卡民警的责任。
遵从孔繁荣的指示,我回到了马家湖监区第三分监区,再次组织分监区民警及罪犯改造积极分子,以第三分监区为中心,向外延展,搜捕曹前。我交待耿华明,这次搜捕,要细心再细心,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可疑迹象。
很快,搜捕人员在分监区通往监区的马路一侧的水渠边的草丛里发现一只塑料方便袋,方便袋里盛着锅巴。我和耿华明凝视着盛着锅巴的方便袋,半天没有言语,我在想:方便袋里的nt:2em;"> 曹前来到监区机关所在地,靠近一栋宿舍。宿舍旁边有一简易车棚,车棚里停放着十多辆自行车。曹前走进车棚,扫视一眼,其中一辆半新“永久”自行车没有上锁。曹前推出“永久”,跨了上去。
曹前骑着自行车上了大路,目光始终落在前轮上,偶而抬眼瞄一下前方。太阳已经老高,阳光由早晨的温馨变得热烈起来。
半小时后,曹前抬眼瞧见了阳滩桥,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越来越近。倏地,曹前捏住刹车手柄,自行车戛然而止。曹前下车,支起撑脚,蹲下身子,摆弄着后轮,佯装车子出了点状况。曹前的目光沿着帽沿口,穿过墨镜,落在阳滩桥上。两名持枪武警和两名民警,分立桥头两侧。桥上不时有行人和车辆通过。行人和自行车通过时,虽然没有被要求止步接受检查,但浑身上下被守卡的武警和民警打量一番是肯定的。有中巴车通过阳滩桥,武警示意停车检查。
曹前偷窥阳滩桥片刻,深吸一口气,将大盖帽的沿口向下压了压,顶了顶墨镜的镜角,理了理衣襟,重新跨上自行车,均速驶向阳滩桥。自行车前轮挨着桥面的一瞬间,曹前感觉血液陡然沸腾,心脏似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曹前摒住呼吸,心里念叨着两个字:“镇静!”曹前的目光依然落在自行车的前轮上,不再左顾右盼,两脚踩着脚踏板的力度不由自主加大。两名武警和两名民警扫视了一眼戴警帽、着警服骑自行车过桥的曹前,没有过多地留意。曹前长长地喘了口气,压在胸口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加快了骑车的速度。
“停车!”曹前的自行车骑到阳滩桥中央,身后传来一声喝叫。曹前听见后,不但没有停车,反而猛踩脚踏板。然而,后面的民警和武警追得更快,转瞬间冲到了跟前。曹前的自行车被撞倒。一位民警一手摘掉曹前头上的大盖帽,一手摘掉架在曹前眼睛上的墨色眼镜,怒火中透露出些许的兴奋:“曹前,你他妈的想蒙混过关。”曹前象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上。
在阳滩桥守卡的两位民警,一位是监狱教育改造科的同志,还有一位是马家湖监区第三分监区民警,叫张圣火。张圣火在马家湖监区第三分监区从事带班工作,每天都要进出监房多次,天天都与曹前谋面。刚才,装扮成民警且戴着墨色眼镜的曹前从眼前骑车经过时,竟然蒙混过关。但是,当曹前背对着自己,加快骑车速度时,张圣火不由得皱起眉头。训练、集会、迎接上级领导等重大事宜时,民警不仅身着警服,而且要戴大盖帽。平时,民警大都没有戴大盖帽的习惯,刚才骑车的这位民警,墨色眼镜,大盖帽,帽沿很低,低头骑车,身上的警服似乎不太合身:褂子袖口覆盖住半个手背,鞋子被裤角严严实实地包裹住。难道?张圣火向其他守卡人员一招手,一边冲向曹前,一边高喊:“站住!”果不其然,目标正是逃犯曹前。两位武警将瘫软在地的曹前拽起,“咔嚓”一声,给其戴上锃亮的手铐。张圣火拍了拍曹前的脸庞:“差点让你小子蒙混过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