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中国式越狱10(第五章 三夏泅湖越狱.上)

时间:2013-07-26信息来源:马鞍山监狱 作者:

 

一年当中,监狱农场最忙的时候当属“三夏”,从每年五月下旬开始,至六月中旬结束。此时,上年秋季播下的麦子和油菜成熟,需要抢时间收获,颗粒归仓;一年当中种植面积最大的水稻,需要不误农时栽插;水稻一插下就要进行田间管理,要追施返青肥、发棵肥,确保秧苗长成丰产架子。“三夏”即夏收、夏种、夏管的简称。“三夏”时节,罪犯劳动点多、线长、面广。南坂监狱的一个农业分监区,田块少则千把亩,多则两千亩。这么多田块,大多种植水稻。为了方便秧田管理,分监区的秧田一般集中在场基旁边。夏种期间,秧田拔秧的、途中运秧的、大田插秧的,分散得很,相距一公里不足为怪。一个农业分监区,民警只有十来人,除去分监区领导和内勤,带班民警只有五六人。“三夏”大忙,分监区倍感警力不足,无法做到“劳动的罪犯尽在民警视线当中”。为了缓解分监区警力不足,加强劳动现场管理,监狱要求两级机关男民警“三夏”期间一律下到分监区跟班。我跟班的分监区是黄湖监区第四分监区。

黄湖监区位于南坂监狱东南部,辖七个农业分监区和一个机务分监区,耕地面积9000多亩,除极少数无法上水灌溉的地块种植棉花大豆之类旱地作物外,其余全部栽插水稻。黄湖第四分监区被称作南坂的西伯利亚,距离监狱机关十二公里,距离监区机关也有五公里,耕地面积近2000亩,关押点在黄湖坝堤下。

黄湖第四分监区的“三夏”任务很重,估计我在那里要跟班半个月。头天晚上,飞鸽给我准备了一大包行李,主要是换洗的衣服和必备的生活用品。次日一上班,监狱将所有下派到分监区跟班的民警一一送到指定地点。我来到黄湖第四分监区,分监区长赵景田就我的跟班情况与我商议。我说:“赵队,我来分监区跟班,就是你手下一个兵。根据工作需要,安排我干啥都成,千万不要顾及我是机关下来的,是临时的,给我什么照顾。”虽然中队已改称分监区,中队长也改称分监区长,但大家的口头习惯,还是称分监区长为队长。赵队见我态度诚恳,没再客气,安排我每天跟老李后面带班,具体工作由老李安排。

老李叫李钟胜,四十来岁,带一个有四十名罪犯的作业区。平素,只要劳动地点相对集中,四十名罪犯劳动时由一名民警带班是很正常的事。但现在是“三夏”,罪犯劳动地点无法集中,李钟胜一个人在他的责任田块组织罪犯拔秧、运秧、插秧,要做到罪犯不脱管,就会窝工,就会影响生产。现在,我到李钟胜的作业区跟班,李钟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陶科长,这段时间辛苦委屈您了……”基层分监区对监狱机关的科员、办事员也称科长,以示尊重。我打断李钟胜的话茬:“说我来跟班辛苦和委屈,太见外。”李钟胜没有再客套,对我说,他带的作业区“三夏”期间的任务主要是完成黄湖坝堤下近400亩水田的秧苗栽插任务。水稻秧苗的栽插,有的用插秧机,有的手工栽插。黄湖坝堤下的400亩水田,由于田块不规则,高差大,田埂路况差,田间泥巴太陷等原因,不便机插,只能手工栽插。李钟胜说,400亩水田,他计划在十天内完成栽插任务。每天的劳动分工是:罪犯组长宋大宝配合民警着重检查栽插质量,罪犯安全员马晓在劳动现场不时巡查、点名,二十四名罪犯插秧,六名罪犯在秧田拔秧,八名罪犯用独轮车将秧田拔好的秧运往黄湖坝堤下的大田。李钟胜负责整个劳动现场的组织、统筹和协调工作,我呢,工作很简单,就是看好插秧的罪犯,严防他们及其他罪犯超越警戒线。

大田离黄湖坝堤有三四十米,这段距离的地表,高程落差大,土质也差,不便种植农作物,所以,为了固堤和绿化,上面栽上了意杨。意杨是杨树的一种,原产意大利。意杨树冠长卵形,树皮灰褐色,叶片三角形,叶长大于叶宽,叶深绿,生长快,树杆挺直。南坂监狱的坝堤下、渠道旁、废弃的小地块大都栽上了意杨。南坂监狱党委认为,南坂要发展大农业,大农业包括传统农业即种植业,还包括林业和养殖业。目前,每逢春夏时节,南坂监狱随处可见成片的即将成材的意杨。南坂监狱民警职工说,意杨就是南坂的绿色银行。南坂监狱内的意杨,道路两旁的因管理得好,长势健康而挺拔,而坝堤下的意杨,管理差得多,所以长势差一大节。瞧,黄湖坝堤下的意杨林中,杂木、杂草和藤蔓丛生,意杨主干上的虫眼和巴节也很多。人在林中,身体很容易被杂草和藤蔓淹没。

大田与意杨林之间隔着一道田埂和一条一步之跨的滤水的田沟。细长的田沟边,间或着几棵柳树。柳树的树干直径跟脸盘差不多,树干的表皮看上去象是百岁老人冬日里染上冻疮的手背,一块块的角质层似乎要脱落,勉勉强强地堆聚粘连在一起。树干离地面两米高左右,开始分出三两个支干,支干上再分枝,枝上的绿叶精神得很,不时轻舞着身子。我坐在柳树下,享受着柳叶和旁边的意杨共同撑起的荫凉,目光对着大田,对着插秧的罪犯。按照监管制度的规定,野外劳动现场,安全员每半小时对劳动现场罪犯点名一次,点名结果报告带班民警。马晓向我报告两次“工地人数正确”后,我起身离开树荫,从马晓手中接过点名册,沿着野草夹杂着稀泥的田埂走向正在插秧的罪犯。我大声点着名,每一声“到”响起时,我都会循声望去,看看答“到”的罪犯的位置和大致模样。

夕阳西下,晚霞似火,美轮美奂,但这种美艳不停地向下坠落,眨眼间我的视野就被绵长的黄湖坝堤挡住。我将视线收回到大田里。马晓来到我的面前,问我什么时候收工。监狱要求,“三夏”期间,出工、收工也要做到两头见亮,即天不亮不准出工,天黑前一定要将罪犯收回监舍,其目的是为了确保监管安全。马晓朝着插秧的罪犯大声嚷道:“收工啦,收工啦!”集合、点名后,李钟胜例行收工前的讲评,就当天的生产进度、插秧质量和罪犯在劳动现场遵规守纪情况进行了训话,肯定长处,明示不足,提出改进方法。回分监区的途中,小蠓虫开始活跃,滚成团,嗡嗡乱叫。晚上九点半,罪犯就寝过后,我来到分监区长赵景田的宿舍。赵景田本来单独住一间宿舍,我来分监区跟班后,赵队在他的宿舍给我搭了一张床。匆匆洗漱后,疲惫和困意侵袭着我的全身,我躺到了床上,很快进入梦香。

一觉醒来,罪犯早起床的哨声从外面钻进宿舍,回响在我的耳际。睁开眼,赵景田人不在床上,床铺上的毛毯叠放得整整齐齐,估摸赵队已经进入了监管区,组织罪犯早起、点名、开饭去了。我匆匆起床,刷牙、洗脸,来到民警食堂,填饱肚子后,来到监管区门口。我和李钟胜将四十名罪犯带出监管区,走向劳动工地。劳动工地依然在黄湖坝堤下。四十名罪犯的劳动分工跟头天一样。

劳动现场呈“L”型,“L”的顶部是秧田,“L”右下角是黄湖坝堤下的大田,“L”竖边和底边分别是田埂和机耕道。我和李钟胜分散劳动现场的两个点,他在秧田那边,我在大田这边。安全员马晓在秧田和大田之间不间断地巡查。鉴于中午天气较热,为防止中暑,监狱要求,“三夏”再忙,野外劳动的摊点,带班民警中午必须将罪犯带回监管区午休,下午两点半方可出工。下午五点左右,马晓例行劳动现场半小时一点名。罪犯分散在“L”型劳动现场,相距近两华里。马晓从秧田开始点名,然后顺着田埂和机耕道,来到黄湖坝堤下的大田。点名结束,马晓神色不安地来到我的面前:“报告陶警官,少、少一个人。”我心里一沉,眼睑徒然间崩得紧紧的,眼珠似乎要从眼角膜里凸出来:“少谁?”马晓答道:“陈光明。”

大约半个钟头前,一名罪犯从大田上来,拖着泥泞的腿来到我的面前:“报告警官。”我问:“什么事?”或许是阳光的照射,或许是心里紧张,或许是身体不适,这名罪犯面色不怎么自然,时而红,时而白。这名罪犯说,他叫陈光明,向我汇报思想。陈光明说,他家是农村的,刚才插秧时,脑海里突然想起家里的几亩水田,担心没人插而荒废,心神不定。“三夏”这么忙,不好好插秧,汇报这等思想,奶奶的,想逃避劳动呀。我心里骂着,嘴里却说:“陈光明,你先去插你的秧,晚上回监后,我俩慢慢聊。”陈光明嗯了一声,转身回他刚才插秧的位置。我扫视了一下劳动现场,而后落座到田边的一棵柳树下,顺手扯下一簇稗草,漫无目的地拧起来,思维时而停滞,时而天马行空。现在,安全员马晓突然报告陈光明不见了,我惊诧不已:陈光明到底是点名点漏了,还是真的不见了?

罪犯插秧开始是一字排开的,后来由于各人栽插的速度不一致,渐次分散开来,陈光明栽插的位置在“L”底边的左边,离我有百十米远。我随着马晓来到陈光明插秧的位置。组长宋大宝正顶替在陈光明的位置插秧。我把宋大宝叫到田头,问:“陈光明呢?”宋大宝细说经过。大约半个钟头前,宋大宝下大田检查陈光明的插秧质量,主要是行距和株距是否符合标准,有没有浮棵现象,即秧苗栽得深度不够,飘浮在水面。质量检查过后,陈光明跟宋大宝说,头有些晕,要跟警官报告。陈光明向我报告后,对宋大宝说,警官让他在旁边的荫凉处躺着休息一会。宋大宝打开随身携带的小药箱,拿出防暑药品十滴水和仁丹,让陈光明吃下后,躺旁边休息。陈光明的插秧位置,宋大宝帮他顶了上去。陈光明随即走向“L”拐角处的一棵大柳树下。罪犯插秧过程中,不时离开插秧的位置很正常,比如,到田头喝水解渴,找宋大宝要点防暑药品,去沟渠边解个大便,秧苗不够时到秧苗多的位置整些过来,等等。所以,陈光明向我汇报思想回他插秧的位置时,我看得真真切切,后来他降,赵景田和我将搜索的罪犯集合起来,带回分监区。

分监区办公室,刚刚由副监狱长提任监狱长的孔繁荣主持召开案情分析会。参加案情分析会的有监狱狱政、狱侦部门负责人,监区主要领导,分监区全体民警。妻子杨飞鸽也参加了狱情分析会。飞鸽说,她是监狱报《南坂新生》的编辑,奉教育改造科科长兼监狱报总编之令,以记者身分来分监区的,主要是现场搜集素材,记录追逃情况,一旦罪犯被追回,即进行一次追逃深度报道。

案情分析会上,我向监狱长孔繁荣及在座的领导和同志作检查:“由于我工疏忽大意,导致陈光明……”孔繁荣打断我的话:“现在不是检讨的时候。小陶,你将陈光明从劳动工地脱逃的前前后后说一遍。”于是,我从陈光明的劳动位置、在工地向我汇报思想、欺骗罪犯组长宋大宝等,一一说过,生怕漏掉一个细节。带班民警李钟胜、分监区长李景田等民警作了补充发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分析着案情,推测着陈光明的去向。孔监狱长说:“通过大家的发言和分析,陈光明现在没逃出南坂,还在我们的第一道包围圈内。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有两件。第一件,出入南坂的两个通道,阳滩桥和黄湖闸一定要卡紧,阳滩河已有人员在不间断巡查,以防陈光明窜到阳滩河,泅水过河。第二件,明早天一亮,全监狱组织人员在南坂进行拉网式搜索,搜索重点区域是黄湖监区,重点部位是沿黄湖坝堤一线,比如意杨林、涵闸、涵洞等等。今天晚上,大家各自找地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投入战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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