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带领二十名罪犯改造积极分子,来到黄湖坝堤,任务是以陈光明脱逃的那棵大柳树为起点,往东搜索黄湖坝堤两侧。我向参加搜索的罪犯传达监狱政策:谁发现了逃犯可疑行迹,给予加分奖励;谁要是发现了逃犯,给予行政奖励;谁要是逮着了逃犯,就是重大立功,监狱立马为其提请减刑。我叮嘱大家,搜索过程中一定细心再细心,不放过蛛丝马迹。二十名罪犯参加搜索,我安排五人在坝堤的迎水面,十五人在坝堤的背水面。迎水面的护坡散落着一些毛石,毛石的间隙中生长着萋萋杂草。黄湖的水位不高,刚刚触及坝脚。从坝脚往湖面,数百米悉数是野生的高笋。野高笋茎叶露出水面一米左右,密密地连成一片。湖面轻风徐徐,野高笋翩翩起舞,撩起沁人心脾的绿波。视线往远处,掠过野高笋便是白茫茫的湖面。湖面的尽头与天际连成一片,蓝天俯身亲吻着白浪,浪天浑然一体,激情澎湃,溅起的呼啸声由远及近,越过浪花,掠过野高笋,拍打着坝堤。坝堤背水面的坡面杂草丛中和坝脚下的意杨林里,昨个搜索过了,今个再搜索,但愿有新的发现。然而,搜索了一上午,也没发现特别的地方。正午时分,我打算带着参加搜索任务的罪犯回分监区填填肚子,忽然发现一个人从田埂上抄近路直奔我处的位置。来人着警服,应该是民警,头发成扫把状扎在后面,应该是位女民警。来人越来越近,我看清了,是飞鸽。我迎了上去。我问飞鸽咋过来了。她气喘吁吁地说,刚才,监狱得到来自东红乡的一个电话,说南坂农场的一名逃犯一小时后将出现在东红港湾。由于分监区已派不出男民警,孔监狱长只好让飞鸽来黄湖坝堤,通知我立即回黄湖第四分监区。
回到第四分监区,一辆切诺基、一辆奇瑞已经等候在路边。分监区长赵景田、带班民警李钟胜跟两名持枪武警坐在奇瑞里,监狱长孔繁荣跟飞鸽坐在切诺基里。奇瑞是芜湖产的普通轿车,档次比较低,各项性能一般。切诺基属于小型四驱越野乘用车,2.5升105马力,底盘比较高,车内空间较大,坐起来比较舒适,特别是在路况不好的坝堤和砂石路上行驶时,便显示出其“越野”的优越性能,适宜追捕逃犯。孔监狱长让我上切诺基。上车后,孔监狱长说,十分钟前,监狱总值班室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自称叫夏富贵,是东红乡的一个渔民,他知道南坂监狱逃跑了一个罪犯,这名罪犯现在一条渔船上,正往东红港湾行驶,估计一小时后到达港湾,希望南坂监狱赶快派人到东红港湾守株待兔。孔繁荣得知讯息后,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立马安排车辆和人员,整装出发东红港湾。至所以带上杨飞鸽,是为了让飞鸽现场感受抓捕逃犯的紧张和喜悦,写出形象生动的文章来。孔监狱长嘱咐飞鸽,现场抓捕逃犯的相片一定要照好,这种照片难得拍摄到,有价值。
东红乡在黄湖的南边,与南坂农场黄湖监区隔湖相对。沿坝堤,穿小路,切诺基和奇瑞一路颠簸,不到一小时,我们就到达了东红港湾。东红港湾是黄湖南岸的一条水路岔道,宽有五十来米,岔道两边的坝堤高出水面五六米。东红乡的一些渔民在黄湖打鱼,晚上习惯将船停泊在岔道内,避风休憩。时值中午,港湾里停着一条渔船。我们刚下车,一对中年夫妻从渔船上跳下,跑了过来。中年男人问道:“你们是南坂监狱吧?”“是的。”孔监狱长答道,“你是夏富贵?”中年男人说:“是。”夏富贵告诉我们,他是东红乡的渔民。
今天上午,夏富贵和妻子姚美丽跟往常一样出湖打渔。上午十点钟左右,他的东红158渔船在黄湖中心位置遇到了东红162号渔船。东红162号渔船的主人是一对哑巴夫妻,男哑巴叫邓大海,女哑巴叫祖菊花。邓大海夫妇与夏富贵夫妇自小在湖边长大,关系铁着呢。邓大海和祖菊花虽是哑巴,但精明能干,他俩鱼打得不比正常人少,收入不比正常人低,日子过得不比正常人差。昨天,邓大海跟夏富贵说,他去县城看望读高中的女儿,然后再回老家给离世三年的母亲立墓碑,估计要三四天时间。这段时间,祖菊花一个人在船上,邓大海让夏富贵夫妻多多照应。邓大海走后,祖菊花没有将渔船停港湾休息,而是一大早就跟随夏富贵夫妻一起驾船出湖打鱼。为了打到更多的鱼,两条渔船并肩驶到渔业丰富的湖中央。夏富贵家的东红158渔船往东,祖菊花的东红162往西,开始用拖网捕鱼。拖网捕鱼一般要两个人才行,但祖菊花不想让渔船息着。她说,一个人动作慢一些,鱼少捕一些,但比息着强。两条船渐行渐远。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夏富贵和妻子姚美丽发现祖菊花的船向自己驶来,速度比平常拖鱼时要快。500米、200米、50米,夏富贵看见祖菊花一边开船,一边腾出手打着哑语。夏富贵跟祖菊花青梅竹马长大,祖菊花的哑语夏富贵自然明白。祖菊花通过哑语告诉夏富贵,她的船上窜上一名南坂监狱的逃犯,让夏富贵赶快回岸打电话报告南坂监狱。夏富贵用手势问祖菊花,赁啥认定窜上她船上的人就是南坂监狱的逃犯。祖菊花用手势回答:“别多问,相信我的话,赶快回岸。我拖一拖时间,个把小时后回东红港湾。”
听完夏富贵的介绍,孔监狱长让大家立即登上夏富贵家的渔船,进入船仓,等候逃犯陈光明。监狱长说,祖菊花的渔船一靠近,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获陈光明。孔监狱长特别要求,一定要确保证祖菊花的安全。
几分钟后,一条渔船由远及近,向东红港湾缓缓驶来。夏富贵说,正是祖菊花的东红162渔船。孔监狱长命令大家蹲下身体,隐蔽好,千万不能让陈光明发现。我摒住呼吸,视线透过船仓边弦上方的小窗户,紧张地盯着东红162渔船。500米、200米、50米,祖菊花的渔船进入了港湾,“突”得一声,祖菊花将渔船发动机息了火,船弦慢慢地与夏富贵的东红158碰上了。我听到了祖菊花的声音,叽里呱啦的,听不懂,估计是跟夏富贵夫妇打招呼。夏富贵在驾驶室,夏富贵的妻子姚美丽进船仓,轻轻告诉我们,祖菊花用手势传话,逃犯在她的船仓。姚美丽话音刚落,监狱长孔繁荣一扬手:“上!”说时迟,那是快。孔繁荣带领我和赵景光、李钟胜及两名武警冲出船仓,跳到祖菊花的船上。飞鸽拿着照相机,紧随其后。陈光明果然在祖菊花的船仓里躲着。陈光明来不及反应,身子就被紧紧地按住,动弹不得。我掏出手铐,铐住其手腕。身旁的飞鸽,不断地按动照相机的快门。
监狱长孔繁荣安排两名武警和李钟胜将陈光明押到夏富贵的船上,严加看管。让我和赵景光对祖菊花作个现场笔录。鉴于祖菊花是哑巴,夏富贵在旁边作翻译。祖菊花告诉我们。她的渔船与夏富贵的渔船分开后约莫一刻钟,突然发现几十米远处的湖面上好象有个人,湖面上的人使劲地朝着祖菊花的渔船方向摆手,隐约在喊“救命”。祖菊花没有多加考虑,立即将渔船开了过去。船到跟前,祖菊花瞧见漂浮在湖面是个年轻男子,似乎体力不济,身体眼看着就要沉入水底。祖菊花立即将一根竹竿伸向湖面的年轻男子。年轻男子伸手抓着竹竿。祖菊花一使劲,年轻男子被拽到了船上。祖菊花细瞧面前的年轻男子,二十二三岁光景,头发很短,皮肤黑亮,肌肉很结实。年轻男子上身穿着一件白背心,下身穿着一条平角裤衩,浑身湿淋淋的。祖菊花指了指自己的嘴和耳朵,告诉年轻男子,她是聋哑人。年轻男子从船弦边爬起来,嘴里说着什么,祖菊花没听明白,回船仓拿出笔和纸,让年轻男子用笔跟自己交流。祖菊花写道:“你是谁,怎么在湖中央?”年轻男子写道:“我姓张,外地人,体育学院游泳专业大学生。即将毕业,在学校没事,到东红的亲威家玩。上午从黄湖南岸游到了北岸,往回游到湖中央时,双腿突然抽搐,体力跟不上。绝望时看到你的渔船,于是求救。”祖菊花看着自称张大学生的年轻男子,眼里透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疑惑。祖菊花在纸上写道:“你现在需要什么帮助?”年轻男子写道:“帮送我回南岸。”祖菊花写道:“行!你在船仓里休息休息,恢复恢复体力。”
祖菊花站在驾驶室,手把持着方向盘,将渔船转向黄湖南岸,目视着前方。祖菊花表面平静,但心里仿佛一下子窜进二十五只兔子,百爪挠心。她断定刚刚救上船的年轻男子不是体育学院的大学生,而是南坂监狱的一名逃犯。祖菊花家的渔船经常停靠湖的北岸。湖的北岸是南坂监狱,周边的人习惯称南坂劳改农场。祖菊花在黄湖北岸见过在田地里劳动改造的罪犯,他们大多剃着光头,穿的衣服都有记号,上衣的后背和下衣的裤缝处都缝着寸把宽的布条,浅色衣服缝的是黑布条,深色衣服缝的是白布条。刚才,落入黄湖中央求救的年轻男子,头发一丁点长,背心和裤衩上虽然看不到布条,但能看到针眼和线头,很可能是有布条但被撕掉了。另外,体育学院游泳专业的大学生,不穿泳衣,却穿着白背心、平角裤衩,哪里象游泳,分明匆匆忙忙下的水。祖菊花因此断定这家伙是黄湖监狱的一名逃犯。既然是逃犯,既然送上了门,就不能再让他逃掉。祖菊花暗自盘算,一是尽快将逃犯窜到自己渔船的消息报告给南坂监狱,二是尽量拖延时间,晚些将渔船靠岸,给南坂监狱的追捕人员赢得时间。祖菊花放眼远眺,瞄准了夏富贵家的渔船。她加大马力,将渔船驶了过去……
对祖菊花的笔录做完,孔监狱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孔监狱长自言自语:“奶奶的,肚子饿了。”我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是下午三点钟。因忙于追捕,忙于询问,大家到现在还没有吃午饭,肚子自然要提意见了。“马上回南坂。”孔监狱长说,“回南坂后,先把陈光明送到严管队关押起来,然后我们美美地吃上一顿。饭后再审讯这家伙。”
严管队是南坂监狱的一个重要单位,职能是关押严重违规违纪罪犯的地方。陈光明脱逃,不是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