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很快就刑满释放了。她是在其所谓情夫的带领下参与具有黑社会性质犯罪而入狱的。特警在围捕以其男人为首的犯罪团伙时,遭遇到这一罪行累累盘竹难书团伙的持枪负隅反抗。在激烈的枪战中,团伙首犯被特警当场击毙。楚楚目睹了整个过程。尽管接受了多年的狱内教育,是依然没有消除对特警的仇视心理。刑释前,该犯用沉默来对抗,拒绝与任何警察谈话。典型的“油盐不进”。一张白皙的脸上,镶着的那双敏感而冷漠的大眼里,溢满了很不协调的复仇之火。
因我偶在全国监狱看守所喜闻乐见的书刊上发表了一些文章,我所在的监狱,不少女犯便成了我的“粉丝”,这其中也包括爱看书报的楚楚。为此,领导找到我。
为了避免心性多疑的黄娜产生反感,那天,我以安全生产教员的身份来到楚楚所在的监区,手把手地给犯人传授紧急救护知识(CPR)。女犯们学得很认真,学习氛围很好。楚楚像其她犯人一样,在安琪儿身上仔细地演示了一遍心肺复苏术。我当场给她以肯定,但她没有任何回应,脸上毫无表情。
课程提前半个钟结束。已经和我打成一片的女犯们不知从哪得知:我因2008年直接参与汶川“5.12”大地震抗震救灾募捐工作,荣获联合国援助组织颁发的一枚金质勋章。于是便缠住我,要我讲个抗震救灾的故事,我便顺水推舟,给她们讲了一个一位耄耋母亲的对儿子的牵挂故事。
随着讲述的深入,个别女犯眼睛红了,接着泪花闪闪,再后来就都抽泣成一片了。我注意到,独缩一角的楚楚始终把目光投向窗外。后来,随着故事情节的推移,不知不觉地她缓缓地将目光转向我,趁周围不注意迅速低下头,匆匆用洁净修长的指尖优雅地拈了拈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进了眼睛。
三十年前的那场大地震后,两个支离破碎的家庭重新组合。男女主人公次年生了儿子张震生。三十多年后,某地区又发生了大地震。已是特警大队长的张震生毅然辞别了瘫痪在床的八旬母亲,率领一支特警队踏上了直飞灾区的救灾专机。
通往地震某村镇的进山公路已被震落山石掩埋,余震不断。特警们攀缘着乱石堆向前艰难挺进。途中消息时,张队长的手机突然想起,他按下固定键:“儿啊!快--救人!”是母亲微弱的声音,也是母亲的期待和命令!张震生腾地站了起来:“走!”
那天下午,特警队终于到达目的地。这时,一位满身血迹的中年妇女像遇到救星一般,跑了过来:“快!去……去……学校救……孩子!”便一头扎倒在特警队员面前,晕了过去。镇小学建于山脚,是一幢三层楼房。地震发生时,几百多孩子正在教室上课,除上体育课的部分师生幸免外,其余均被埋在倒塌的教室废墟里……
特警队率领村民立即投入救援。在张震生的统一指挥下,大家迅速把能找来的小卡车、拖拉机改装成起重器。身强力壮的男人和特警队员肩扛手抬实施人工挖凿。妇女们强忍着悲痛默默地来到操场照顾安抚伤员,互相帮助着埋葬彼此的遇难亲人……
一个、两个、三个……一个个奄奄一息孩子被从废墟里救了出来。至次日上午,特警队和村民们在余震不止中,冒险救出了部分孩子和老师,然而,一些孩子纯真的眼眸和灿烂的笑容却永远地消失了……
下午,张队长和特警小李手拿生命探测仪,一同钻进被泥石流掩埋的二楼教室,寻找生命的最后奇迹。在靠近窗口处,小李突然兴奋起来:“队长,这里有一个还活着!”。这时只听见轰隆隆一声,余震又来了!顿时天昏地暗地动山摇,头顶上几块重叠悬着的预制板在倾斜的墙上摇晃……
“闪开!”张队长一声大吼,说时而那时快,就在那堆预制板向他们垂直砸下的一刹那,他使出全身力气将靠近窗口的小李推出了窗外……
在操场直升飞机旁,烈士张震生口袋里的手机嘟嘟地响起,守候身旁的特警小李捻下接听键,是队长母亲的电话:儿啊!妈妈,儿已完成任务,就要回家了!小李模仿着队长的声音回答后,已泣不成声。
后来,拿着张队长手机的小李成了张妈妈的“儿子”。再后来,小李在一次解救被劫持孩子的战斗中牺牲了,张震生的手机又传到了特警队员何震生手里,接着是钟震生、陈震生、秦震生……总之,每当接到“妈妈”的电话时,一茬又一茬“儿子”作出的都是果敢而铿锵的回答!只是地点不同:有时是在发生地震的西藏、云南、玉树;有时是在反劫持防暴反恐战线上;有时是在北京奥运会的安保岗位一线;而有时,则是在前往海地、索马里海湾等执行特殊任务的征途中……
故事讲述结束,我已哽咽不成声。我并不掩饰自己,而是用双手抹了抹眼角上的泪痕,然后猛抬头,用饱含深情的目光、凝视着眼前坐得密密匝匝的特殊姐妹们。片刻我对着话筒沉重反问:无论何时!也无论何地!总有感动促我们前行!这难道不是吗?!顿时,雷鸣般的掌声排山倒海般回荡在宽敞的礼堂教室里,经久不息。
次日清晨我走进监舍,楚楚所在监区刚下夜值的何监区长兴奋地向我奔来:她……要找你谈……那个楚楚,哑巴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