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浮云漫天的冬晨,我们于湛江东南码头登渡船,经一片茫茫水域,约三十分钟的航行后,两岸重楼渐现,船停靠岸,踏上了状似长盾静守于南海滚滚波涛之中的硇洲岛。
硇洲岛位于广东省湛江市东南方约40公里处,是一个约20至50万年前由海底火山爆发而形成的海岛。硇洲岛历史悠久、风景绮丽、商贸繁荣,岛上有许多古迹可寻,许多故事可访,但是最让我恋恋不舍的是它的天与海。
硇洲岛外围是苍茫的大海,而岛内则是一片片绿茫茫的香蕉林海。耕地近80%用于种植香蕉的硇洲岛,在冬日仍绿意盎然;在云雾迷蒙的天气,空气仍清新舒爽。眼下处在冬歇期的香蕉树正为下一季孕育更加饱满的果实。岛内阡陌纵横,沿途可见一些簇新的小洋楼镶嵌在密密的香蕉林中,身临其间小岛就如同一个别样的大庄园。
车在一片蕉林前停下,我们顺着小路前行,蕉林深深,层层掩映;泥路坑洼,曲折蜿蜒。大约走了三两分钟,硇洲岛久负盛名的观海处――黑石滩便豁然出现在我的脚下。不羁的海风带着咸湿的水汽拂面而来,撩起我耳边的碎发便径直向身后的香蕉林吹去。汹涌的海浪不懈地击打着海岸,激起阵阵白色的浪花。在这个简易的观海露台上,我居高临下,如将军置身于城门之上,看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呐喊厮杀。
沿着露台旁陡峭湿滑的阶梯慢慢往下走,细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黑石滩的海景映入眼帘便化作我心中的一幅画,一幅古朴的水墨画,在这质朴的色调里我感受到了大海苍茫淡远的气魄。连日氤氲的薄雾给冬日的大海增添了一份如梦如幻的透明质感。历经数十万年的火山岩宛若仙人信手勾勒出的一个个如意,这粗中有细的如意轮廓如墨在宣纸上�湿渗透,慢慢晕染,形成了黑白灰浓淡交替,层层叠叠的火山岩。又是笔墨轻扬,礁石垒叠,星星点点。再添几笔淡墨绘出波浪连绵不断,起伏之态;水天一色,那天空是精心的留白。忽见一群海鸟骤然齐飞追逐着浪花,旋即又飞回,寥寥几笔,饶有生机。
在一块礁石上安然静坐,时间仿佛凝固在这苍茫的水色中,唯有思绪在翩翩飞舞。海,容纳百川的胸襟、孕育生命的伟大,让他带着佛一般威仪圣洁的色彩,有一种沉静的力量。佛说:“不变随缘,随缘不变。”一如大海,任尘世变迁而不执着,秉性依然。这亘古不变的潮起潮落便是暮鼓晨钟,这日夜哗哗作响的海浪声便是诵经修行。
而有的时候大海饱含着儿女情怀。海,他是一个壮硕的青年男子,他刚强有力,支撑起千吨的巨轮;他勇敢好战,猛烈地击打着礁石,进攻着海岸。海,她是一位痴情的女子,千百年来,她钟情于比她还要宽广多变的天空,她心系着天空的一举一动。当晴空万里,风和日丽之时,海凝然静望,一片湛蓝;当浓云盖顶,雨势磅礴之时,海辗转呜咽,掀起惊涛骇浪;当夕阳西下,红霞满天之时,海羞赧浅笑,红透了整张脸。在人们的眼中,唯在无限遥远的远方,海与天终有一线的交集,这是一个无比美丽的梦。
如果阔海行船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人们探索无限世界的梦想,那么灯塔便是这梦想的守护神。在硇洲岛东南端,有一条由参天古榕掩映交叠而成的绿荫大道,这闪动着绿光的时间隧道,将我们引领至一座饮誉世界的灯塔。站在硇洲灯塔前抬头仰望,此时浓云压顶,一副倾倒之势,灯塔屹立,如入云端。由麻石螺旋堆叠而成的灯塔,塔身上“1899”的字样清晰可见,轻抚其麻石特有的纹理,似乎镌刻着小岛百年沧桑。在灯塔射程为26海里的光束里,闪动着无数航海者的希望与梦想;在灯塔的庇护下,出海的渔民,或许难逢雾中绝世倾城的仙子,却能安然归家迎接亲人期待与喜悦的目光。
回程时我们搭车渡过海,人声、车声喧腾,仿佛都溶解在这无尽的海面上。我凝望着远方海天交接处那条闪动着白光的亮线,内心宁静坦然,因为屹立于浓云迷雾中的硇洲灯塔,早已在我的心海投下一束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