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空虚冷冷冷，吹起吹起风里梦。过去的心，火般灼热，今天已变了冰冻......”面馆里，老李跟着音响里传出的老刁子轻哼着，收拾着陪自己忙了一天的“老伙计”们。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指针正正地指在9点的位置。“准备收工咯。”老李的动作愈发轻快起来。晚上9点，在南方也许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而老李所在的北方小城里，路上已见不到什么行人，只剩几家零星的小店铺还依旧开着，灯光与天上的星光相辉映。老李是南方人，因为爱情，他离开了自己的家乡来到了这北方小城。用老李自己的话来说，“人这一辈子总的为一些事冲动一次，我这一冲动得了个媳妇，不亏不亏！”老李得自己父亲真传，从小就做得一手好菜，做起面条来更是一把好手。刚开始，同伴们还笑话他，说他一南方人跑到北方来开面馆，这不是找死吗？“在北方生活的不止是北方人，而且让北方人吃上地道的南方面条，也算促进了各地域文化交流。”老李这么说也这么做了，凭着自己精湛的手艺和正宗的味道，很快，老李的面馆在这北方小城站住了脚，并且生意也越做越好。
“请问，现在还有吃的吗？”面馆的门被人推开，老李也停下了收拾东西的脚步，开始大量着眼前的来人：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脸上还带着一些刚出校园的稚气。朴素大方的衣装配着他一头短碎的头发，显得他整个人十分干练，并不出众的外表上带着微笑，却散发出一种令人舒服的感觉。老李看来看食材箱，笑着说：“小伙子，算你运气好，还剩一份面的食材，再晚几分钟你就吃不到咯。”说完便开始张罗着今天这最后一碗面。“得嘞，小伙子你的面好了。”一碗色香味俱全齐全的面摆在了年轻人面前。“辛苦老板了，打扰了您收摊了吧？十分感谢。”年轻人付过钱后带着歉意道。“哈哈，没事。也不差上这十来分钟，小伙子你慢吃。”老李爽朗地笑着说，然后继续收拾着伙计。很快年轻人吃完了面条，向老李再次道谢后消失在了寂寥的街道上。老李笑着摇摇头，将这小插曲放在一旁。
第二天，老李跟往常一样开面馆做起来生意。日子也想往常那般度过，转眼间又到了夜晚准备打烊的时刻。不知怎的，老李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收拾东西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老板，抱歉打扰了，请问现在还有吃的吗？”“有，你等着。”老李看着眼前这昨天来过的小伙子，那种仿佛缺了点什么的心情也消失不见了。像昨日一般，年轻人吃过面，结账之后向着老李道谢后消失在了街道上。感到圆满了老李从这天开始，为这个年轻人留了一份面，等着他来光顾。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每天晚上9点左右，这个年轻人都会来老李的面馆里吃上一碗面，而老李也为这个特殊的客人精心准备着每一天的面。这天白天，老李在店里忙碌着，看见这个年轻人提了袋水果走了进来。“小伙子，今天这么早来吃面了啊？”老李热切地同年轻人打着招呼。“不是，每天晚上都来打扰老板，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今天提些水果来谢谢老板。”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哟！你这也太客气了，为顾客服务是天经地义的。水果你还是拿回去自己吃吧。”老李摆手推托。“老板收下吧，这是我的一个心意，麻烦了老板这么久，而且以后还得继续麻烦老板呢。”年轻人坚持着。“老李你就收下吧，收下吧！”这时店里的其他客人也开始起哄。老李看着热情的小伙子，实在无法拒绝，只好接受了年轻人的好意。“好了，心意送到了，我该去上班了，老板再见。”年轻人说着便离开面馆。“谢了年轻人，晚上来吃面李哥我请客！”年轻人身后传来老李的声音，“一定要来啊！”“好！”年轻人应承之后，消失在了老李的眼中。“这小伙子。”老李看着手中的水果，笑了。
“老板，我来赴约了。”晚上9点，门外准时响起了年轻人的声音。“好嘞，小伙子你等着。”老李轻车熟路地帮年轻人张罗了起来。“谢谢老板款待。”年轻人道谢。“叫我李哥吧。小伙子，你是新来这边的吧？看你蛮眼生的，还不止道你叫什么呢。”老李看年轻人吃完了之后，坐在对面和他聊了起来。“李哥，你教我小程就好，我不是本地人，刚从学校毕业，来这边工作没多久。”小程说道。“看你每天都这么晚才过来吃东西，是因为工作太忙了吧？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啊，一名普通的基层狱警。”小程挠了挠头。“人民卫士！”老李肃然起敬，“每天工作都要忙到这么晚吗？”“只是平凡的一个职业罢了，都是为人民服务而已了。”小程见老李突然严肃了起来，连忙摆了摆手。“每天忙到这么晚其实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其实很早留可以下班了的，只是自己不自己觉地忙到这么晚的。”“虽说年轻人身体好，但是每天都吃这么晚，也会吃不消的，还是得注意点啊。”老李面露担心的神色。“没办法呀。”小程叹了口气，“现在监管压力越来越大，既要文明执法，还得和里面的人斗智斗勇。自己不努力点不行啊！”说着，小程开始向老李吐起了苦水。老李静静地听完小程的诉说，想了一会说：“小程啊，我没接触过你们这一行，所以不是很清楚里面的情况。但是就拿我来说，我为了让面条更筋道，口感更好，在揉面这一块我就得下大功夫，因为每一天面粉的品质不一定一样，所以用同一种手法肯定行不通，力太重不行；蜻蜓点水，太轻也不行。”小程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多谢李哥，今晚得到的不光是好吃的面啊！”“唉，一点粗知拙见，能帮到你的话，我也非常高兴。”“简直帮了大忙了，李哥我来帮你收拾吧。”说着小程就准备帮忙。“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小伙子，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身体要紧，记得以后别这么拼命了，工作固然重要，身体才是本钱。”“好的，谢谢李哥。”说着小程离开了面馆。
这天以后，老李发现小程每天还是那么晚才过来，老李劝说了几次无果后，只能由着小程来了，不过之后，每天小程的面里都会多上一个煎蛋。这让小程更加不好意思，不过这时候老李总会板起脸“不能老是让你们为人民服务，总得让我们人民也为你们服务一下嘛！”小程也拗不过老李，只能厚起脸皮接受老李的好意。之后，小程和老李之间的互动越来越频繁，这一老一少成为了挚友。小程经常就工作上的事情请教老李请教，老李为了帮上小程也阅读了大量关于这方面的书籍，同时也了解了一线狱警的辛苦与不易，对这个职业不由地更为尊敬起来。
春去秋来，又过了一年。老李一如既往经营着自己的面馆。这天，小程又在白天跑到老李店里了。“怎么，这回又来送水果啊？”老李打趣道。“不是不是，这回是送这个。”小程面带羞色地递上一份红色的物件。“请柬？小伙子不错啊，把哪家姑娘祸祸了，之前都没听你提起过。”老李真心为小程感到高兴、“她是我大学同学，谈了快五年了，我也是为了她才来到这城市的。”小程挠了挠头。“好小子，到时我一定给你封一个大大的红包！”老李看着小程，仿佛看到了那个20年前为爱情不远万里来到这陌生城市的自己，眼泪不禁溢满了眼眶。
10月，收获的季节。小程收获了的是属于自己的爱情。婚礼上的小程没有像一般人那样穿着西服，而是穿上了警装。挺拔的警装让小程瘦小的身躯变得无比厚实，也令这场喜庆的仪式多了一丝肃穆。婚礼持续了一天，大家也高兴地玩了一天，这是小程少有的没在老张的面馆里度过夜晚。“也许以后，这样的夜晚会越来越多吧。”在这欢庆的背景下，老李的心中却不免多了几分落寞。
也许是应验了老李的想法，婚礼之后的小程没有去老李的面馆。老李缺还是为小程留着那最后的面。两个星期过去了，小程还是没有来，老李心想，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吧。就在这时，面馆的门被推开，“李哥，你这还有面没？”小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两个星期又是蜜月旅行又是走亲戚，累死了。这么久没吃到李哥的面了，怪想念的。”“你这臭小子，结婚了还不多多陪一下媳妇，放心吧，李哥这别的什么没有，面管够！”老李笑骂道，眼中确是泛起了泪花。小程回来了，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状态，这一对年龄差了二十岁的好朋友继续笑着，闹着。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年，又到了春暖花开之季。“新研制了一道菜，晚上叫那臭小子尝尝味道。”老李美滋滋地等待着小程晚上的到来。22点的钟声响过，小程还没有来，“这小子应该有事耽搁了吧。”老李心想。第二天，小程还是没有过来，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小程都没有来老李的面馆里。一个星期之后，一位女子来到了这面馆，美丽的面容带着一丝苍白，两只眼睛好像大哭过一般。老李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小娟，你这是怎么了？小程他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收拾他！”这位女子便是小程的妻子小娟。听到老李提到小程，小娟面上的哀色更为加重了：“我丈夫他......在工作中执行任务的时候被犯人袭击，重伤不治......已经离开了......”小娟说完，眼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轰的一声，老李的脑子想被巨锤砸到一般，脑海里一片空白，他记不得是怎么劝小娟节哀，也不记得是怎么把小娟送回去了。一直硬朗的身体在这一刻也轰然倒塌，整个人仿佛老了几十岁。
小程的葬礼如期举行了，很隆重，来的人也很多，大多数都是和小程一样身穿警装的人，每个人面色严肃地为英雄送行。老李也去了，但不知为何，他想哭，却哭不出，只是默默地忍着难过。回到面馆，老李用自己这辈子最好的手艺煮了一碗面，摆在小程经常坐的那个位置上。“小程，李哥没用，这么多年来，没帮得到你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你煮一碗面，吃吧，吃完了好上路，愿你在那边能吃上比李哥煮得更好吃的面。”老李坐在门口，眼神空洞。
墙上的钟报起了时，20点。老李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收摊。因为他知道那个会在21点准时来面馆吃面的那个像自己孩子一样的年轻人再也不会来了。
“记忆中，突然又痛，只因空虚在作弄，你似北风，吹走我梦。就让一切随风......”音响里依然传出老李经常哼的调子，只是让这本应温暖的春日变得酷似寒冬。
谨以此文献给长期在一线工作的人们。